袁辞

重来

“现在我将这个沙漏倒置一次”她把沙漏放在我手心

那是我送她的圣诞礼物,银色边框包裹着透明的玻璃,灰白色的沙子还在里面缓慢流动

“在上次大雪之前吗?”我下意识说了这句话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该走了”

她好像轻轻点了下头低头看了看手表,就转身快步上了电车

随着汽笛的长鸣我的思绪也被拉远了

 

再见她已经是三年以后的冬天了

那是个街角的咖啡馆平时去的人不多我算一个

店长是个很和蔼的人,每次见他都在抚摸着桌台的猫咪

眼神很温柔 

 

伴随着门上风铃被推响 

“欢迎光临 今天喝点什么呢?”

这次我没有先回答他,我看了看窗口的位置,一排座位,只有一个人坐在那 

是她坐在那里,桌上是一杯咖啡 

红褐色的短发,褐色亚麻大衣,脖子绕着灰色围巾
今天还没到飘雪的日子,她看着窗外 

是初次见她的样子,她好像一直没变

“是啊天气真的很冷”我自言自语,搓了搓手 

放慢脚步,生怕被她“察觉”

 

“先生 今天喝点什么呢?”店长似乎没有因为我没回答他而感到生气

“跟她一样吧”我偷偷指了一下她

“一杯冰美 加奶”店长朝里面招呼了一声

“先去坐着吧 稍后阿卉会送过来”

阿卉一个脸上有雀斑的女孩子很可爱

跟店长一样温柔的人,可惜不是我喜欢的,她该遇到更好的人 

我深信不疑

 

我选择坐在她旁边,店里也没有其他客人

那件事情也已经过去很久 

其实谁也没错,我们都知道

该释怀了

她好像没有发现旁边多出了一个人,只是望着窗外

 

我跟随她的视线是窗外的世界 

冷冷清清的十字街,没有几个行人

沿街是糖果店,纺织店,玩偶店,书店  

“是啊冬天就该窝在家里 躺在床上看书”我再次喃喃自语

好像三年前旁边就是她但不是在这里

路边的电线杆歪歪扭扭  

啊最近信号总是不好 

我写的信息都存在信箱里没发出去

我和她之间的信号也越来越薄弱

我知道,她不知道

 

“先生 您的美式加冰”

我的思绪被一声问候呼唤了回来,侧过头 

是阿卉,她已经把咖啡从盘子里端到了我的桌上

“啊 谢谢”就没有下文了,我一直不太会跟女孩子搭话

哪怕最简单的夸奖也很难有

“是啊我就只会在家写写文章 靠着微薄的一点稿费过日子”

我的日常自嘲

 

“梦哥让我给你的”阿卉小心的递给我一个沙漏

灰白色的沙子已经流过了一大半

很熟悉的感觉我转头看了眼店长

俞梦,我想起来了,他的名字 

他还在温柔的看着猫,抚摸着他

“时间不多了 对吗?”他只是看着猫咪,说着

 

我把视线收回 

“谢谢”

“慢慢品尝”阿卉浅笑一下,便转身走了

 

我双手握着沙漏,这东西我以前有过

三年前很伤心的某一天

我回到家里就把它随意放置 

后来又曾翻箱倒柜的找过它  

就那么消失了,连同她的音讯

 

沙漏底层的沙子已经堆积了很多

“是啊时间不多了”

我好像见到了时间的流逝

我站在梦里的火山口 

眼前灰黑色的岩石物质杂乱的摆放在一起

身后是浓烟滚滚

倒数三秒以后,是火山的第二次喷发

没有意料之中的炙热,粉紫色的烟雾

瞬间冲上了天空

混合着云层,它们坠落,我看见了千万个我

我看见我,他们看见她 

又一瞬间,我好像身处天上,我在急速坠落

身边是踩不住,抓不牢的“云”

我看见了她,她在一片漆黑的地上,她在看着我 

千万个我,她就看着我 

我知道,她知道

她没有要来接住我的样子,我大声呼喊着

发不出声,很快很急,黑色马上充斥视线,又

即刻变成雪白色

“砰” 

 

 

 

 

我坠落,我醒来 

是窗外已经开始下雪了

大玻璃窗的倒影

是我张大嘴呼喊的样子,荒唐又可笑

 

“这才是冬天的样子”我喝了口冰咖,很快镇定了下来

可能这是作家的职业病吧,总是想太多

也不是第一次了

 

“下雪了”我耳边有一个声音响起

来自她,她终于转头看向我 

我们的视线碰上了

 

不知是什么样的魔力 

自从这句话以后,雪越下越急,越下越大

“你还在写文章吗 是关于我的吗”她发问了

不是从好久不见开始

我没想到,我准备的开场词留在嘴边

 

“没关系 不是也没关系”她很快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好像我不在这里 

雪的声音很大,透过玻璃,穿过门隙

我有点听不清她说的

 

“好久不见”

是我憋出来的话,真没用啊

 

“好久不见”她被逗笑了 

她把视线又挪回了窗外,把大衣拢紧,围巾弄高了一点

“你还是没变啊”

 

窗外的雪花越来越小

“我该走了”

又是这句话,她起身望了下店长 

“谢谢”

“下次再来”店长也望了过来,招了招手

我没明白过来,她已经关门走了出去

我追上去推开门 

在白茫茫的风雪中 

我隐约看见一辆电车向远方驶去

刺骨的寒冷把我吹回现实

 

手机响了一声

在信箱的最上层是一封未读的来信

 

 

“好久不见”

提示时间来自三年前

 

再后来,好像也没有后来

我问了店长很多关于她,关于沙漏,关于这三年

店长只是说她每天都来

每天都在望着窗外,都点同一种咖啡 

好像想到什么就会在手机里打上一些字

今天没有,沙漏是她给我的 

她知道我该给谁

 

店长的手机也响了,因为在桌子上的缘故

我很清晰的看见

是她的电话号码内容

“我很意外他今天来了,很开心”

提示时间是三十分钟以前

是我刚进这家咖啡馆的时间 

 

沙漏已经漏完了,安静的呆在咖啡旁边

“已经可以了 不是吗”店长没有在意这一切 

哪怕是我看见这条消息以后,只是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像在说我可以不用问下去了 

像是说我有今天已经该满足了

 

我回到了座位上 

沉默了很久,然后 

我将沙漏倒置了

 

“在这次大雪之后”

我说给自己听

 

/

 

我离开了咖啡馆 

在街上游荡,透过大玻璃看着玩偶店的洋娃娃

看着书店里一本本书本的书脊

看着糖果屋里满墙的大板糖

我思考着圣诞节该准备什么礼物送给自己

“选她最喜欢的樱花酒好了”

“她...是谁呢...”

 

“叮”手机铃声中断了思考

信息是“海角电车”

号码是一串没有备注的数字

 

海角是离开这个城市唯一的出口 

电车只有一辆,每天三趟 

这都是我听别人说的

我没坐过

因为我没想过,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

就像我没想过,她会离开我一样

 

来到车站,一辆浅蓝色电车已经停在那里 

我裹紧大衣,小跑了过去 

司机在抽烟,头上戴着红色的麋鹿角

方向盘旁边放着一个沙漏,灰白色的沙子已经没有流动

堆积在底部,我第一次见,是个很好看的装饰品

他看见我来了,招呼我坐进去

我找了一个靠后的座位 

前面座位上一个女孩子

她有红褐色的短发,也戴着红色的麋鹿角

褐色的大衣和灰色的围巾

让这个冬天显的更加冷清

望着车窗外的她,侧脸很好看

 

司机掐灭了手里的烟 

开始发动车子

 

“今天会下雪哦”前排的女孩子突然说起来

“是吗”我望向窗外 车子在往外面走了

,慢慢都是不认识的风景

“你也要离开这个城市吗”

“...”其实我也没想到离开的原因

一切都是没准备的剧本,我写文章也是

没想过为什么开始,也不知道为什么结束

如果我告诉她只是因为一个不认识的短信

会被笑吧

“嗯 我要离开这个城市了”

没有行李没想好理由

是这样的

来源于我的随遇而安 

我的顺其自然

 

“这样啊”

她笑着说了这句话 

电车没有开的很快

原来的城市越来越远,慢慢成为一条黑线

她慢慢转头,我这才看见她的全貌

酒红色的瞳孔,嘴唇涂了很淡的口红

像休眠的火山口

 

很久以前有人告诉过我

有些话你没说,我就都知道了

都在眼睛里 

 

她的眼睛就是这样

好像说了很多话

可是我没读出来

 

 

终究只是陌生人

 

电车穿过湖水进入隧道

昏暗的车厢里不断闪过光影

如同发着噪音,释放电波的黑白电视

 

“那天我看见你了 在千万个你里面”

“嗯?”

“对不起我没有接住你 我们应该在落地之后相见”

“没关系 没接住也没关系”

她应该在跟我讲

我回了她 

我好像读懂她要说的,她好像很内疚

我只是不想她不开心

哪怕我们只是今天刚认识

 

“我也做了个梦,关于三年后 

世界在一场大雪后只有白色和浅蓝色 

是很暖和的海水我看见你站在海中央伸着手好像捧着什么

很快就有一群海鸥拥住了那之后我就找不见你的踪影了 

我怕汹涌的浪潮是你,怕被击打的礁石是你,担心没争到食物的哪只海鸥是你”

 

她继续说着

“好在我们终于又遇见了”

 

“该醒了”她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麋鹿角戴在了我的头上

一股困意袭来在朦胧里我看见她起身下车,离开前倒置了那个沙漏

 

/

 

“嗯..”我醒来,在家中,手下压着很多文章的稿件 

是今天要发出去的,身上盖着一个褐色的亚麻大衣 

我擦了擦眼睛,戴上眼镜,感觉头上有什么东西,取下来

是一个红色的麋鹿角

 

“是梦吗..”

“圣诞快乐”她从客厅走进来 红褐色的短发 端着一杯冰美式和两块松饼

 

“圣诞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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